天边，月亮的虚影浮现，落日余晖只剩一丝残留。
残晖爬到半山腰，给中年男人古井无波的眸中添了几分血色。男人一手持剑，神色温和，乌黑深邃的眼睛凝视着身前的少年。
像是过了有半辈子那么久，甄小十终于从异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第一时间擦干眼泪，歉然道：“抱歉，在下并非有意冒犯您的。”
话一出口，甄小十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不是那种会认真读书或者勤奋修炼的人，打小无拘惯了。性格所致，他还从来没有过这种局促拘束的感觉，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莫名的腔调。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声音和缓，如一潭静水，无波无澜：“无妨。在下宋已然。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那我喊您一声宋叔叔吧。”甄小十有些自来熟，还在想那把剑的事情，没注意到宋已然微挑的眉毛，也没有正面回答宋已然的问题，只道：“宋叔叔，您这把剑似乎和我很投缘，我总觉得它在叫我。”
“哦？”宋已然仿佛没看出他的小心思，垂眸看了眼手中的剑，“此剑名为乾坤，已有灵性。你说它在叫你，那就说明你是它选择的主人。”
甄小十发呆，虽然他嘴上那么说，但是连他自己都不敢信。一把剑而已，难道还能和人一样思考与交流吗？
他活了整整十三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荒诞的事情。
但是没听说过，不代表就不存在。
“您……”甄小十往后退了两步，试探道：“您不是十方城的人吧？您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我确实不是十方城的人，也不是你们青雁国的人。我来自十分遥远的地方。到这里，是为了寻一个人。”
“……谁？”
“乾坤剑的主人。”宋已然将手中之剑抬高，甄小十看到剑鞘上古朴深邃的纹路，听到男人欣慰的言语：“小友。我是来寻你的。”
这个男人实在太奇怪了，那把剑也很不对劲。
甄小十直觉不能再深究，勉强挤出个笑容，指了指天，道：“宋叔叔，天已经很晚了，这里距离我家还有那么远，我再不走，肯定要被我爹娘收拾。回见！”
有些急促地把借口说出，不等男人回应，甄小十转身便跑，那样子好似有洪荒猛兽追在后头。
宋已然静静地立在原地，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他抬指敲了一下剑柄，“铛”的一声传开，如玉石相击，清脆动听，空洞悠远。
天已经暗沉下来，星光被层云掩去，月亮残缺如钩。
山间的风寒凉刺骨，刮在宋已然身上，却连他的衣角都不能掀起。
风中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好”，纵眼望去，却只有宋已然一人一剑站在弯月下，也不知是在同谁说话。
甄小十一路狂奔，时不时地往后看，庆幸着那男人没追上来。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从很遥远的地方来，到底有多遥远？宋已然衣冠楚楚，身不染尘，怎么看也不像历经长途跋涉之人。
再者，就算世间有兵器能生灵性，那也绝对是世所罕见的神兵利器，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遇见的？更何况是送上门来的宝贝。
甄家自古从商，家中的子弟记得最牢固的道理之一便是——天上不会掉馅饼。
若真像宋已然说的，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替宝剑择主，那就不是天上掉馅饼能形容的了。
这简直就是老天在下黄金雨！
要换个有野心的人，保不准还会尝试去接点金子，再验证真假，可甄小十胸无大志，只害怕被这硕大的金子砸破脑袋。
“哎哟——，甄自在，你撞见鬼了？还是赶着去投胎？”
甄小十只觉得肩膀一麻，像是撞到什么铁疙瘩上一样，倒吸一口冷气，慌乱的心神也由着剧痛的牵引重归人间。他回头，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站在街口，正抱着胳膊瞪他。
这个女人甄小十没有见过，但是对方却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整个十方城，这种体型的人并不多见，绝大部分都是古家族人。
据传这个家族的先祖是从别的国家迁徙而来，家族中的人个个长得人高马大，气力惊人。现在依附于十方城两大家族之一的周家。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没有看路。”甄小十歉意道，此事的确是他的过错。
女人目光幽冷，发出一声冷笑，抱着胳膊转身离去。
这个态度也知道有没有接受甄小十的道歉，但是甄小十也没心情去管这个插曲了，心事重重地看了眼身后，继续往家里的方向跑去。
回到甄府，甄小十尽量将动作放小，警觉地观察着四周，无声无息地溜回自己的院落，未曾想刚刚打开大门，迎面便撞上了甄小十最不想见到的人——甄自心。
“舍得回来了？”甄自心很小便帮衬着打理府中事务，说起话来不怒自威，双眸凌厉深邃，仿佛能轻易将人看穿、看透，等闲人甚至不敢同她对视，“我平常琐事缠身，顾不上你们，今天去学堂一看——好得很啊，一个个的过得好逍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