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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报到日生机盎然 初晤时五味杂陈(1 / 2)

一九九六年八月二十三日,处暑,虽已出伏三天,“秋老虎”仍意犹未尽地盘踞在古封这个北方内陆小镇,每到晌午时候总会打起精神出来鼓动上几个小时的闷燥之气,但早晚的空气倒是如约而至地时不时撩拨着人们的爽利触感。

“别叫唤了!”邻家的大黄狗也越发积极勤快,刚过五点就拖着铁锁链冲着房门焦急地在院里打转狂吠,气得主人没好气得怒吼,随手从窗口扔出半块烀地瓜,“回窝去,再不停扒你皮!”

“哎呀!”被吵闹声惊醒的盖潓泽,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蓝色仿绫纸糊的天花板,懵懵地刚想翻身再睡会儿懒觉,突然缓过神来——今天是到回水洼小学报到上班的日子。

想到这,盖潓泽几乎从炕上弹了起来,趿拉着拖鞋冲出房门一路小跑直奔院门口的旱厕……

古封隶属于汉东省栖贤市祀水县,经济规模和人口总量位居全县第二,是一个有着近千年历史的农耕古镇,早在宋太宗至道年间就有靺鞨人的后代女真人在此生活。至于古封这个名字的由来传有多个版本,但大都无从考证,流传最广的说法是景德年间曾有一个犯了僭越之罪的大臣流放于此,不过,可能是对发展方式和水平的芥蒂,本地人都自嘲式地称之为“固步自封”的谐音。

洗漱过后,盖潓泽简单地吃了口米粥配煎蛋,穿上平日里舍不得穿的父亲穿剩给两个哥哥又淘汰给自己的蓝灰相间的红蜻蜓牌格子衬衫、乔夫牌钴蓝色西裤,金利来皮鞋擦得崭亮,一头“三七分”梳理得光亮顺滑,蹬上凤凰牌自行车一溜烟冲出院门——集父母长相的优点于大成,“帅”是盖潓泽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别人对自己的评价,特别是过了青春期容貌基本定型后,因形象气质与表演艺术家濮存昕连相,只是身高一米八四,比濮存昕还要高出四公分,加之他情商较高、心思缜密,同学间便传开了“盖存心”这个外号。对此,盖潓泽笑而置之、从不反抗……

作为一九九三年祀水县中考状元,踌躇满志的盖潓泽正在规划重点高中学习生活、憧憬着复旦大学临床医学专业的梦想,在县高级中学当了一辈子把关数学教师的父亲和他聊起了人生规划,一番谈话过后,鉴于母亲没有固定工作,靠卖冰棍、摆蔬菜水果摊等小买卖帮助父亲维持一家的生计,家里生活比较困难,大哥浠泽、二哥渑泽在高中学习,都还没有着落,为了提早就业减轻家里的压力,懂事的盖潓泽在父亲提出的多个选项中毅然选择了报考中师。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每个地级市、地区或自治州设一到两所普通中等师范学校,招收初中毕业生,学制三年或四年。栖贤市的两所师范学校分别位于南北两个交通枢纽县级市金岭和塔河,分片招收全市六区九县的学生,都是三年学制,盖潓泽毕业于金岭师范学校普师专业。至于为什么没有在交通更便利、地理位置更优越的祀水设师范学校,这是盖潓泽从进入师范那天起便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至少自已上学就免去了一次次地几百公里的舟车劳顿之苦。

自一九七九年开始,国家为了解决中小学校师资问题,决定从初中毕业生中优中选优招收中师生,然后充实到基础教育一线,主要任务是定向培养乡村小学教师。随着高等教育的蓬勃发展,该政策逐步取消,二〇〇二年,随着最后一届中师生走出校门,中师教育成为历史。中师生的录取名额一般由县级教育局统筹分配,每个乡镇一般只有一个公费入学名额,进入九十年代又在每个乡镇增加一个委培名额,亦即自费生。这就意味着,只有在全乡镇所有报名人员中取得前两名的成绩才有机会被录取,竞争异常激烈,期间还要统筹考察音乐、美术、体育成绩,这就注定中师生是一个品学兼优、多才多艺的高智商、高素质群体。以中师生的水平,如果正常上高中,考上大学甚至重点大学是没问题的,但为什么还有很多初中毕业生选择读中师或中专呢?这主要有三方面因素:一是身份原因。中师和中专是统招统分的“铁饭碗”,毕业就是国家干部。二是经济原因。因为刚刚改革开放,家庭条件普遍不好,兄弟姊妹又多,考上中师或中专,能尽早就业补贴家用。三是前景原因。大概是物以稀为贵吧,九十年代以前大中专毕业生很吃香,深造、晋级、转行、提拔等路子较多,发展潜力较大。

因为学生要一周后才开学,各家不用早起做饭,只有星星点点的几个烟囱里无精打采地冒着炊烟。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大多是晨起锻炼的老人。

盖潓泽住的是父亲参加工作时单位分配的老式连脊全砖苫草房,是全套十二间中的小两间,从西侧主路向东数第四家,其他十间分配给另外五个教师家庭,每家之间都是干打垒抹石灰的软隔断。三十多米进深的狭长院套外,南边相隔一条两米多宽的小胡同,是育英小学一排连脊校舍的后墙。

向西出了门前小胡同,盖潓泽左转上主路后几分钟就到了正大街。街角的幸福早餐店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队,烟雾缭绕的店内若隐若现的能看到几个师傅有条不紊地忙活着,不时地有人拎着烧饼、油条、包子、豆浆一类的吃食走出来。

回水洼村在镇里的南偏西方向大概十公里的路程,要穿行五个村,出镇向西南经过上林村、下林村,转而向正南方向前进,路过四合泉水库,再经过四合泉村、兴隆村、三里铺村,就到了回水洼村。因为全部是乡村砂石路,有的地方路况不好,坑坑洼洼较多,正常需要五十分钟左右。

上林村与下林村中间隔着一片繁茂的杨树林——三北防护林的一部分,因此得名。四合泉水库是六十年代举全县之力耗时三年时间建成的,是祀水中西部重要的水源地。

顺着正大街一路向西,在郊外一个人字型路口转向西南,微风抚弄着夹道的杨树、柳树、桦树、榆树枝叶,整齐而有规律的唰唰声,宛如迎接外宾的仪仗队齐步走、劈刀式时的风姿振奋人心。林下各种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带领着一丛丛一片片的小草随风整齐划一地向盖潓泽挥手致敬。透过林间的空隙,清晰可见一望无垠、郁郁葱葱的庄稼地,玉米棒子头顶一撮红褐色的胡须、身子已经足有一拃长,火红的高粱穗向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沉甸甸的麦穗娇羞地低下了头,齐腰深的大豆田绿得发黑,低洼处的稻田在朝阳的映衬下泛起点点金光……伴着清脆的口哨声,盖潓泽蹬得不亦乐乎,脑海泛起阵阵回忆。

由于学习优秀、能力突出,在金岭师范学校期间,盖潓泽历任班级伙食委员、组织委员、团支部书记,到二年级时被推选为校团委副书记,毕业时自然获评优秀毕业生。

世间万象,表面的一帆风顺往往源于背后的运作和付出,正应了那句“要想人前显贵,必先人后遭罪。”也许是命运的安排,班主任何久影是祀水县高级中学的毕业生,是父亲的学生,有了这层关系,自入学起,盖潓泽就先人一步地同何久影建立起特殊的感情,沟通和交往上也比旁人更近一层,加之在全校各类活动中频繁崭露头脚,创出了名声,让何久影在校方有了更多的话语空间。

按惯例,校团委副书记是保送宣州师大的有力竞争者,但在与校学生会主席竞争的组织集中阶段意外落败,只给盖潓泽保留了低一档次的乌兰师专保送资格,但被盖潓泽委婉谢绝了。

盖潓泽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人,总是把困难和问题想在前面,不打无准备之仗,加之中师生普遍年龄在十六到二十岁,在校期间处对象的凤毛麟角,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加强学习。他和少部分同学一起积极学习备考,在中师毕业后不久先后拿到了中文专业专科和本科自考学历。同时,他爱好广泛,利用闲暇时间考取了初级导游员资格证书、散打七段青龙级证书和中级厨师证。

本来凭自己的水平和父亲的关系,他是完全可以留在镇里甚至县里的重点中小学任教,或者转行。在收到金岭师范学校的优秀毕业生推荐信后,县教育局、镇教育办的领导也主动征求过盖潓泽的意见,但他始终坚持到最偏远的乡村小学去工作——这是他保送落选后新的人生规划中接受历练、成就梦想的首选之地。

事后好长时间,盖潓泽才从何久影口中得知校学生会主席是常务副校长的公子……

回水洼小学的校门在校园东侧,一对铁大门上方用两条钢筋围成的弧形支架上焊着漆红了的手写体铁质校名——古封镇回水洼小学,两侧用石灰粉刷一新的砖混结构主门桩上分别内嵌着白色木质标牌,文字是黑色标宋体——祀水县古封镇回水洼小学、中国共产党古封镇回水洼小学支部委员会。主门桩两侧与学校围墙间各焊有一个铁制小便门,是师生平时进出的通道。

校园内外大大小小的的花池里大丽、串红、格桑、鸡冠、鸢尾等怒放满园。一进校门,最先看到的是北侧依围墙建设的三间砖瓦房——一间小卖部、一间小食堂、一间仓库。与校门垂直着有两排坐北朝南的一长一短连脊砖瓦房,后面一排长的像积木一样排列着十二间教室,前面一排短的是办公区,中间有一个大门洞。门洞内两侧是水泥抹成的黑板,留存着上学期出的黑板报,内容非常简单,全部内容不过一二百字,还当不当正不正配了几幅又大又丑的插画,有的内容已经被调皮的学生乱写乱画破坏了。门洞及其两侧办公区入口与后面的教室间均有红砖铺成的甬路贯通。

校舍旁、甬路边、围墙外,不经意的缝隙和角落里,一丛丛葱郁的龙葵倔强生长,一簇簇洁白的小花悄然盛开……

盖潓泽没有着急进入办公区,而是先在办公区外转了一圈。从窗外看,门洞东西各有六间办公室,分别有内部贯通的前后门和连廊。盖潓泽首先拉开东侧办公区的对开大门,连廊内除了每个门梁上整齐划一地横悬着的门牌、棚顶挂着两个单管吸顶日光灯外,总体感觉光秃秃的。门是老式的实木门,统一涂刷橘黄色油漆,安的是上明锁用的带门鼻子的铁质对锁扣。

“同志,你找谁啊?”温柔亲切的话语连同淡淡的体香从身后传来,一股脑地刺激着盖潓泽的听觉和嗅觉。

回头刚要回应,眼前的这个女人让盖潓泽一时怔在了原地。

虽然在师范学习期间见过很多长相出众、秀外慧中的女同学,也不乏懵懵懂懂中暗生情愫的梦中情人,但眼前的这位让盖潓泽感觉如沐春风、如临春雨,心里直呼是只在画中才能得见的奇女子。

眼前的这位目测至少一米七零上下,一袭洁白的职业连衣裙掩盖不住饱满的曲线、曼妙的身姿。朴素的外表下那张精致的鹅蛋脸温润如玉,一双黑葡萄般的杏仁眼光亮如水;笔挺的鼻梁配上如雕刻般规整又向下微微探出的鼻头,像一枚盛开着舒展悬垂的马兰花瓣;花瓣唇配上天然的粉红,嘴角微微上弯;乌顺亮洁的马尾高高地垂在脑后,淡淡的笑容、优雅的芳香、超然的气质,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上学的时候,有些貌似颇为掌故的同学,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理论,说无论男人女人,鼻子的大小都是和生殖器的大小是正比的,盖潓泽一时陷入了对私密空间的无尽想像——人,无论表面,思想都是意识流的,无可厚非……

“哈哈哈,你怎么不说话啊?”看到盖潓泽呆在原地,对面的人捂着嘴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你是第一次来吧?”

“校……校……校长室怎么走?”缓过神来的盖潓泽涨红了脸,“章……章校长在吗?”

由于从小接受严格的传统观念教育,盖潓泽很少和女生单独接触,慢慢养成了私下见女生就脸红心跳的毛病,一见到心动的女生就更加局促不安,但从未像今天这般紧张到语塞。

“你是盖潓泽吧?”

“嗯,对。”盖潓泽随口应承着,但马上反应过来,“你咋知道的?”

“我叫依然,今年刚分来的支教老师,昨天报的到。”女生主动与盖潓泽握了手,洒脱地介绍着自己。

“跟我来吧,你可比照片上帅多了。”

“嗯?什么照片?”盖潓泽一头雾水,突然缓过神儿来,拍着脑门,“啊,你看我档案照了吧?那是几年前的老照片了,比现在明显要消瘦、青涩一些,当时刚打完一场篮球,是被临时抓去照的,头发也很凌乱!”

“现在成熟了?嘻嘻,才子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没等回答,依然便自顾自地淡淡地笑了。那笑声清新淡雅、收放有度,没有一丝的忸怩造作,如炎炎夏日里一股清澈的山泉水,让人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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